新婚的男孩有了爱人忘了爹。那边的暗潮涌动、波澜起伏他毫不关心,只顾着浸盈在每日触手可及的幸福中,过着自己快乐的小米虫生活。
他空手来的,什么东西也没带。项璇白日工作繁忙,下班后的空闲全被男孩霸道占满,要带他去买东西添置家里,他却不肯,软磨硬泡非得耗光她所有精力,仗着自己是好操又耐操的Omega,夜夜纠缠,誓要在床事上锻炼出自己的耐力,以期早日能让女人酣畅,干他一票大的。
他就这样凑合地穿着项璇买大了的休闲服在家蹲了两天,楼上的舒晚荻看不过去,扯着他出门逛街。
男孩语气闪躲怎样都不肯,细问下去才知道,原来是不好意思花他宝贝老公的钱,担心她自己没钱用。
“那你大可不必担心。”舒晚荻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卡包来,向下一甩,甩出一串五颜六色的银行卡。她看着他,明明表情是淡然麻木的,语气却隐隐有些兴奋,“虽然工资也不算低,但真正赚钱的是他们手上握着的专利版权,还有挂牌大企的博士学位……”
说着还倾身靠近他,竖起手掌挡在脸侧,假模假样地悄声在背后说人坏话:“你以为他们拼死拼活搞研究是为了什么啊?这些个小古板平时能花几个钱?全都是故意攒的老婆本,就为了将来另一半在吃穿用度上不用操心。”
“更何况你本来就是她老婆,不说什么她的钱就是你的钱,而是她赚钱就是用来给你花的。你不用,她不用,钱放在那儿,难不成给其他小妖精用。”
听了这话,池忆阑坚定做好一个娴淑妻子的决心动摇了。他摇了摇头,握紧小拳头,一脸认真的说:“是了,我才是她老婆,姐姐的钱只能给她和我用,不可以分给其他人!”
“诶,这就对了。”舒晚荻露出一抹孺子可教的笑容,欣慰地拍了拍男孩的肩,并八卦地询问项璇有没有留给他零花钱。
“姐姐给了我一张卡……”他一边说,一边从包包里掏出张紫色卡片。女人在领了结婚证的第二天就去银行改了密码,本想设定成他的生日,被他拦住改成了结婚纪念日,后又稀里糊涂地接受了她的赠予。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竟是她压箱底的高额彩礼。没有长辈,便直接全数交给他了。
“虽说她让我随意使用,但我从没想过要用的……”
“该用就得用,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呀?”舒晚荻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她和那人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呢,照样会抠他油水买小零食吃,权当是她卖力做攻的报酬了,“璇璇不说,但我最清楚了。她就喜欢漂亮的娃娃,越像童话里的角色越好。你硬条件摆在这儿,本来就是她最爱的那款,若是好好打扮,魅力噌噌往上涨。什么小叁小四,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总而言之,舒晚荻凭借自己叁寸不烂之舌,硬是把一个全心全意为伴侣省钱的乖顺老婆劝成了爆刷十数万的购物狂。幸好资本够硬,放肆挥霍后,数字连连倒扣也不显突兀,仍旧能支持他继续靡费。
中场休息时间,池忆阑对着擦得透亮的全身镜理了理自己不听话的头发,在时尚方面嗅觉敏锐的舒晚荻看着男孩一身穿搭,咧嘴一笑。
“黑色贝雷帽,不错,很配你。”女孩朝他眨了个眼,想起他大胆求爱的行事作风,结合这类帽子独特的时尚基因,露出个赞许的表情,“叛逆而已,值得一试。”
放肆后的清醒令他有股迟到的恐慌。池忆阑恭顺地守在门口等项璇回家,又是拎包又是递鞋的,殷勤得无以复加。
女人觉得莫名其妙,直到被塞了满手的小票。
一大沓白纸黑字,轻飘飘的质量沉甸甸的分量,控诉着男孩物欲的疯狂。
项璇知道缘由后就不再细看了,把纸片随手往旁边一搁,对于十几万的不翼而飞,淡然得像不过是给合眼缘的博主投了个免费的币。
“就是给你用的,想买什么就买吧。不够了再说,我把老家房子卖了养你。”
“这怎么可以的?够用够用,我才没那么拜金呢!”池忆阑吓得连连摆手拒绝。他家里是有钱,衣食费用方面虽从未有过亏待,但也不至于这么放宽限制。项璇待他好得有些过分,迟早得把他养成娇纵的性子。
“我没有那样想你,只是怕你过不惯这种普通日子,想把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都给你。说不定会让你舒服一点呢?”女人抬手解下束起的发辫,浓密柔顺的黑发倾泻而下,较之前的精致干练,更增添了份妩媚柔情色彩。看向他的眼神温柔又缱绻,简直把他捧成了心上明珠,是她无双的溺宠。
这样的她,叫他怎么不喜欢,如何能割舍?
眷念于她所有,死生契阔,倾世不变。
……
池忆阑被他爹亲手捉了回去。
连同项璇一起,被带回了池家。
两个人正在享受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却被飞驰而来的豪车打断了浪漫的约会。车门被推开,露出内座表情严肃压抑的中年男人。
项璇抱着装有芒果的猫包,和他儿子一起,被“请”上了车。
然而气氛却并不似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项璇被池忆阑拉着坐在男人对面。男孩年纪还小,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半挡住她的身形,瞪着眼咬着牙,像极了被惹毛的护短小兽崽。
项璇倒表现得淡定许多,被他护在身后,凝视着对面的男人,与脑海中存留的人物形象不断比较融合后,歪着头轻声开口:“池先生?”
被喊到的男人将僵持的视线移到她身上,平直紧绷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下,似笑非笑:“这小子消失那么多天,原来是赖上你了。”
二人间的气氛实在奇怪,池忆阑收了故作凶狠的脸,疑惑地问身边人:“你们认识?”
“嗯……”项璇答非所问,似乎在游神,“原来你的父亲是池先生啊。”
“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池丞冷哼一声,说不清是轻蔑还是无奈,“母子俩都一个样。”
“这跟妈妈有什么关系?!”男孩的情绪陡然变得激烈,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项璇忙把他拉住,怕他的头撞到车顶。
“别激动,我也有点懵了,让我理一理……”项璇干脆把男孩抱进怀里,给他切实的安全感。
池忆阑心里还是不高兴,但听姐姐的话几乎成了本能。虽然脑子还是混沌的,身体却顺从地窝进她圈出的怀抱里。
“艺姐……”甫一张口,项璇就顿了话音。旋即转换了称呼,以示尊敬,“郑芝艺女士曾是我们研究所非常重要的志愿者。她是最稀缺的SSS级Omega,在相关药物制剂的研究与实验方面提供了极大帮助……”
“就因为她特殊的体质,以至于死后都被你们拿来研究?”男人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每一个音调都带刺,听得一贯平静的项璇也不禁皱了眉。
“请不要这样说。郑芝艺女士有着高尚的人格,她在生前就义无反顾签署了遗体捐献自愿书,志愿为推动社会医疗卫生事业做出贡献。”躺在模拟手术台上的女人,安静而无私,即使是死亡也拦不住她燃烧自己最后的价值。项璇一直很尊敬她,她是她心中最美的无言良师。
“她自由而伟大,没人能摇摆她,没人能捆住她。生于世,亡于世,回报于世。生命凝成永恒,灵魂不亡,精神永存,意志接替传承、踵事增华,这才是她真正的祈望。”
他的妻子早亡,突发的意外令他难以接受残酷的事实。
她的逝世过于突然,为了最大程度保全她的遗体,确认她已无生命体征彻底死亡后,就被推入医学院的保存柜中冷冻封存。
他来得那样迟,甚至都没办法隔着冰棺,亲吻她苍白的脸颊。
从此再也不能相见。
距她离去已快叁年。项璇第一次见到她时,才刚刚成年。
那时的她还只是站在导师旁边默默观望自学的小小助教,那个漂亮的女人就算被抽着血也不忘逗她。
“小女孩长得怪好看的,学医是不是浪费了?要不去当形象大使吧,把你的脸往药盒上一印,销量保管唰唰唰的涨。”
那时的项璇比现在更木,开不起什么玩笑。一本正经地摇头,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还是不要了,药物的销量越低越好。我希望大家都平安活着。”
她说“活着”的时候表情太过郑重其事,郑芝艺乐得血都快飙出来,被医生强制压住针头才没真的血溅当场。
愣头青的小家伙不仅长相对味,连性格也可爱得紧。越看越喜欢,真想把她招回家里好好养着,天天逗她玩。
“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Omega怎么样?诶你要不要试着谈场恋爱啊?”女人认识她后,比之前来得更频繁,说出的话也很有歧义,不知道内情的乍一听还以为这个魅力人妻是要出轨的节奏。
其实她只是为了推销自己儿子。
“我儿子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孩子。最!可!爱!”女人提起自家宝贝时总是一脸骄傲,幼稚的大呼小叫,丝毫没有当妈的稳重,“你真不考虑一下?”
“郑女士。”项璇填写体检表的动作不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盯着表格细心填写,“您的血压升高了,这会导致数据错误,麻烦保持平常心态。”
……
“郑女士,您的丈夫已经投诉过我们很多次了,说我们单位非法占有他妻子的私人时间。”项璇看着飞机上与她共坐一排的美丽女人,很是无奈,“平时也就算了,这次出国交流学习最少得一个月,那么久见不到您,您的丈夫会把我们研究所砸了的。”
“他那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哪里敢真的动手。”女人托着腮,朝她俏皮的眨眼,“我老公最宠我了,不会做我讨厌的事。”
是了,他最宠她了,她讨厌的事,无论怎样都不会触碰。
他从长辈手上接过家族的烂摊子,财务报表和内部管理全都一团糟。业务繁忙,日理万机,极少有时间陪伴自己的爱妻,孩子在Omega贵族学院寄宿,她一个人过的很是无聊。
后来她当了志愿者,在研究所认识了项璇。叁天两头往那里跑,死皮赖脸怎样不肯走,非要拖到她下班才愿离开,还不忘上演几场drama戏份以示自己的不舍。
从她踏入研究所大门的那天起,项璇陪伴她的时间比最亲近的丈夫还要久,她们的关系更亲近,甚至在离世时,刻印在她瞳孔里的最后一个人,也是项璇。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并不安稳,偶然发现的惊悚事实令她倍受打击。她有想过自己或许会有抑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但不敢去看医生,害怕自己真的被确诊。
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坦荡,她不过是个普通人类,惧怕一切悲哀的伤痛。
志愿者的生活让她虚无的精神有了另一种归属感,与项璇的亲近相处令她自在放松,她或许有在慢慢好起来。
突发性的猝死剥夺了她年轻的生命。项璇亲眼看见她在自己面前轰然倒下,再强烈的救援欲望也无法将她挽回。
她的音容笑貌停止在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但对她的怀念永不终结。
有人在爱她,有人感恩她,这世上众多苦难,都被她给予过恩惠。大爱无声,她的心跳静悄悄,精神不灭,楷模犹存。